五月十月病

请为你的诞生欢呼吧,因为这确实值得。

监控者

我是监控者。说具体点,我的工作就是监控我眼前的这群人,记录他们的一言一行,一举一动。比如现在,我就在我的记录本上写下了“3028号:看向监控室,表情显得紧张。”顿了一下,我加上了一个括号,补充道“紧张程度评级:3/5”。近一个月以来,这群人中都弥漫着焦虑,紧张的氛围。这很容易理解,你明知道有人在监视你每一个细节,他用眼睛把玩你的动作,用文字刻画你的姿态,用大脑分析你的心理,你却什么也不能做,长此以往,你也会感到十足的焦虑甚至是痛苦。我敢打赌这感觉就像赤身裸体出现大街上,被人随便打量。人都会觉得焦虑,不安,狂躁。
在每当人群中出现这样的氛围,我就知道项目已经运行到后期了。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项目具体目的何在,但是这是我的工作,也是我的兴趣所在,我只用享受其中就可以了。我囚禁他们,我监视他们。我使他们焦虑,他们也因此厌恶我。这我都知道。
然而最近我观察到了一些异常,4219号身边常常聚集着一群人。我没有干预他们的必要,因为任由他们自主行动也是研究的一部分,当然,得在我的监控之下。毫无疑问,4219是他们中比较聪明的那一个,但是对于实验对象来说,聪明又有什么用处呢?他们都只不过是小白鼠罢了。我只不过会把他的表现细致地记录下来,汇报给我的上司——那是一个我一个月才会见一次的,不苟言笑的,习惯左手夹烟的中年男人。虽然他从未在我面前吸烟,但是我就是知道他抽烟的一切习惯。
在久久地盯着监视窗之后,一阵疲劳向我涌来,我靠在椅背上稍作调整。马上就六点钟了,同一个人会每天定时给我送饭,谢天谢地,每天都一样,如果生活无规律可寻那该多可怕啊!变化!都是令人厌恶至极的玩意儿。幸好,一切都还没有超出我的既定轨道。
大概是我记下关于3028号那条动作的第三天,我可以感觉到这群人中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改变。4219从“聪明人”俨然变成了“领袖”。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奇妙,我不必与他们交流也可以在数日之内感受到人际结构的变化。我提笔写下我观察到的变化。然而就在我打上最后一个句号并抬起头来时,我发现其中一个“囚犯”,他也在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本子上写上了几笔,然后迅速地收起了纸和笔。我几乎目眦尽裂,我惊讶至极。这些被观察者竟然企图模仿我的动作。不行,我必须尽可能详细地描述这件事情。
之后的几乎每天,都会有“囚犯”轮流来“监视”我。但是这不是最让我震惊的,最让我震惊的是有时候我竟然没有看到那个负责“监视”我的人!我确信他们的行动从未停止,但是那个当班的鼠徒在哪!竟然可以逃过我的眼睛。
这种震惊在短短几日之内转变成了恐慌。我只有一双眼睛,而他们!他们有许许多多眼睛,甚至在我无法察觉的地方也窥视着我。我感觉自己一丝不挂,我感觉自己是铁笼中任由别人参观的狒狒。我为自己的想法彻夜难眠,我企图告诉给我送餐的人,让他转告我的上司。可是他只是说我多虑了,对我的焦虑嗤之以鼻。当我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,我打定了主意,我的这个主意一定要让我重新夺回上位者的地位。
第二天早晨,我相信他们能看到我失眠而产生的暗沉的面色。我不能慌张!我双腿打战,只有用左手捉住右手才能写字。在4219号的组织下,人群中的焦虑变成了一种游刃有余的秩序。他们看我独自一人溃不成军,看我六神无主。他们等我自己陷入失心疯,自己击溃自己,以此报仇。
确实,从他们的角度来说,他们的时机到了。在这天夜里,月色正明。我近来一直精神恍惚,今天下午离开时把最重要的大门钥匙留在了监控室里——平时我都随身携带。发现这一点的“囚犯”想办法合力撞开了监控室的门,这声巨响,让我从床上爬起来,连忙滚到靠近大门的窗边,月光下,4219领头,众人的逃亡的背影清晰可见,他们一边跑一边呼喊。其中一个人大声说:“4219你可真行!一支笔一个本子就让我们都得救了!那本子还空白着呐!”听到这句话,我感到天旋地转。我好不容易才忍住剧烈的头痛,满怀自信地在记录上写下“与我估计的一样,他们逃了。”写完这句话,我监视者的身份又原原本本地回来了。
第二天我便启程去向上司汇报。那个中年男人今天用了新收到的钢笔,换了蓝黑色的墨水,昨天他洗了头发,早早就寝,抽了三只烟了,全部用的是左手…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我的记录,用右手食指谨慎地翻动纸张。然后发出模糊的认可声。
汇报完成后,我毕恭毕敬地走出办公室。门刚刚一关,我便掏出我私人的小本子,把我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的所有细节写了上去。
在这场博弈里,除了我没有别的上位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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